第73章心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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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心結
江雨彤付錢的時候，發現旁邊有人往自己這邊擠了一下，她下意識掃了眼旁邊人，青年臉上閃過一絲驚慌，隨後撒腿就跑。
江雨彤立刻追了過去，“小偷！給我站住！”
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，前面的青年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，因為急著逃跑，一個沒註意直接撞到樹上。
路人齊齊皺眉都替他疼。
江雨彤顧不上喘氣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錢包，踢了他一下，“活該！”
小偷捂著鮮血淋漓的腦袋，一臉兇神惡煞，“你死定了！”
江雨彤白了他一眼，就在這時穿制服的民警趕了過來，將事情了解清楚。
看到小偷捂著傷口，疼得嘶牙咧嘴，民警失笑，“就你這眼神還學人當小偷。你這不是找死嗎？”
好好的路不走能撞行道樹上，這小偷也太菜了。
民警給江雨彤做了筆錄，她一邊檢查東西一邊回答。做完筆錄，她轉身離開了。
**
“江雨彤？”
“江雨彤？”
人流攢動的夜市，霓虹燈閃爍，到處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，葉謹擠在人堆裏，四處張望呼喊，叫著她的名字。可那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，一點蹤跡也無。
遲遲沒有得到她答覆，他那點僥幸漸漸化為恐慌。她該不會出事了吧？
“江雨彤？”
葉謹掏出手機，撥打她的電話，但是電話那頭沒人接。跟哪去了？
他像個沒頭蒼蠅跌跌撞撞在人群中游走，只要看到有與她相似的身影，他就上前拍對方的肩膀。可每次回頭，看到的都是一張陌生的臉。
次次期待，次次失望，一步步加重他的仿徨。
“江雨彤？”
“江雨彤？”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葉謹感覺有人從身後拍了下他肩膀。
緊接著是她響亮的聲音，“我在這裏！”
葉謹緩緩回頭，她手裏舉著一個隨風而動的彩色風車，此時正睜著那雙閃亮的大眼睛，笑盈盈看著自己。
她歪著腦袋看著他發紅的眼圈，滿臉不解，“你怎麽哭了？”
江雨彤有些疑惑，她剛剛好像只離開一小會兒吧？他怎麽就哭了？發生什麽事了嗎？
“你嚇死我了！我還以為你被人拐跑了。”
擁抱來得突如其來，江雨彤手裏的風車沒拿穩，直接摔到地上，被行人踩碎，她想低頭撿起來，身體卻被他緊緊摟在懷裏，他的力道很重，好像一塊堅硬的鋼鐵將她牢牢桎梏，讓她再也動彈不得，離得這麽近，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急促加快的心跳，切切實實體會到剛剛她的失蹤嚇住了他。
江雨彤拍拍他的背，不停安撫他，“這可是夜市，那麽多人呢，我怎麽可能會被人拐跑。剛剛有個小偷偷我錢包，我追小偷去了。”
葉謹也覺得丟人，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哭了。他緩緩松開她，側頭抹掉眼淚。
江雨彤裝作沒看到他的窘迫，岔開話題，“我買的東西呢？”
葉謹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急著找人，東西好像全掉了，他有點尷尬，“我再給你買。”
江雨彤沒想到自己失蹤，葉謹會嚇成這樣，她有些心虛又有些愧疚，打了個哈欠，“不用了。我逛累了。咱們回去吧？”
葉謹偷偷打量她，見她確實沒有生氣，才悶悶道，“你以後別嚇我了。剛剛我還以為你被人販子拐走了呢。”
“我都十四了，你當我是小孩子啊。”江雨彤哭笑不得。什麽時候居然也會有人擔憂她被拐賣，就連她爸媽都不會有這種煩惱。這次來廣州，她爸媽也只是叮囑她註意安全罷了。
葉謹見她態度漫不經心，有些急了，“我說的是真的。”
江雨彤打量他的神色。她剛剛從失蹤到出現滿打滿算只有三分鐘，換成其他人頂多以為走散了，他卻下意識以為她被拐賣了。還有他這麽害怕，擺明有問題。出了夜市，喧囂被遠遠甩在身後，江雨彤看著他，“你以前遇過人販子？”
這話雖然是疑問，但是語氣卻很篤定。
葉謹身體僵了僵，臉上浮現一絲苦澀，“我八歲那年，保姆趁我爸媽不在家，想把我弟弟偷走。我追出去喊保姆，保姆倉皇逃跑，不小心被車撞死，我弟弟也受了重傷，在重癥室搶了三天三夜才救回來。打那以後，他就三天兩頭生病。”
他聲音幾度哽咽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。如果當初他沒有叫住保姆，他弟弟會不會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？
江雨彤不知怎地，突然想起下午買特產時，她提及家人時，他呆楞的眼神，她心中有個猜測，“你父母把錯怪到你頭上？”
葉謹動作怔住，眼睛與她對視，像是在問“你怎麽知道”。
江雨彤恍然，她居然真的猜對了。他父母把錯怪到他頭上，所以他們關系鬧僵了。
江雨彤覺得匪夷所思，“你又不是故意的，你才八歲，他們憑什麽把錯怪到你頭上？”
葉謹苦笑，低低道，“是我不該叫他們。如果不是我叫，保姆不會撞車，弟弟也就不會受傷。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”
江雨彤剛想說，不是你的錯，葉謹卻緊接著道，“你以後別嚇我了。”
他的眼睛好像被水洗過一般，像一幅上好的水墨畫，帶著憂傷與眷戀。
江雨彤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，她重重點了下頭，“好。”
**
翌日回到省城，江雨彤和葉謹在鳳凰小區門口分開。
今天是周末，大姐和小弟都在家，但是她沒想到父母居然也在。
江建業在看到她那一刻，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，腿不由自主放下來。
李秀珍好似找到了主心骨，“小彤，你快勸勸你爸。他又要瞎折騰。”
江雨彤將帶來的東西扔到沙發上，揉了揉眉心，“又怎麽了？”
江雨欣趴在她耳邊小聲解釋，“爸想開店？”
江雨彤滿臉疑惑，“開什麽店啊？”
江建業見她不像之前那麽反對，眼睛一亮，“我想開超市。”
江雨彤點點頭，開超市還成，至少不會把錢扔水裏，“在哪開？鋪面找好了嗎？租金多少錢？在哪進貨？”
一連幾個問題像炸彈似的一股腦全拋出來，江建業哪裏接得住，他剛把念頭說出來，他媳婦就強烈反對，他哪來得及想那麽多。
李秀珍見他一問三不知，翻了個白眼，“你爸就是想一出是一出。他前幾天遇到跟他一塊賣菜的老李，見人家開了個小超市，生意還挺好，他就想學他。”
江雨彤恍然大悟。原來是跟風。
李秀珍激動拍了下大腿，“可咱家廢品生意也挺好啊。一個月能掙三四千塊錢呢。這麽賺錢的生意，以前打著燈籠都難找，他居然還要折騰。你說他是不是吃飽了撐的。”
江雨欣點頭附和，她媽說得沒錯。一個月賺這麽多該知足了。
江建業白了兩人一眼，“你們懂什麽！我這還不是為了咱三個孩子著想。”
江雨欣和江雨彤一頭霧水。關他們什麽事？
江雨恒飛快看了他爸一眼，手指不由自主攥緊，很快低下頭。
江建業嘆了口氣，“咱們收廢品確實能賺錢。可說出去不好聽啊。回頭在學校裏，同學都叫你是收廢品的孩子，你們面上有光嗎？”
江雨彤不在意道，“這有什麽。你們不偷不搶。合法做生意，沒什麽丟臉的。”
反正外國語的同學每個家裏都很有錢，她都已經習慣了。同學要是跟她比家境，她就能跟他們比學習。誰怕誰啊。
江雨恒不可思議看著她，他二姐都不介意嗎？
江雨欣也有一瞬間怔楞。雖然她不會為父母收廢品丟臉，但是同學知道，她面上確實無光。
江建業也被她淡然的態度弄得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。
李秀珍激動拍巴掌，“你看，我就說嘛，孩子們不會嫌棄我們的。我們供他們吃，供他們穿，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到大，他們怎麽可能會嫌棄我們。咱家孩子懂事著呢。”
江雨恒和江雨欣齊齊垂下頭，不知該怎麽接話。
江雨彤在她爸和她弟臉上來回逡巡，突然想到什麽，視線停留在江雨恒身上，“你在學校是不是被人孤立了？”
江雨恒猛然擡頭，完全沒想到二姐居然猜出來了。
李秀珍含笑的臉有一瞬間僵硬，扭頭看向江雨恒，“你說什麽？小恒，你被同學孤立了？”
江雨恒這麽多天的委屈一直無處發洩。
自打轉了學，他進入陌生的班級，就像個外來者，處處都格格不入，他們嫌棄他說話有口音，嫌棄他學習認真，他始終無法融入他們。
前段時間，同學們知道他父母是收垃圾的。經過他時，故意捏著鼻子往後退，罵他是個“臟鬼”、“臭小孩”。
江雨恒在學校成了孤家寡人。他越發想念林莊村小學，它也許沒有鳳凰小學漂亮，可同學們不會排擠他。
他很想回去。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。
江雨恒這些天一直悶在心裏，他不想告訴家人，怕他們難過。此時被二姐戳穿，他心裏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，眼淚像下雨一樣，啪嗒下個不停。
李秀珍心疼得不行，緊緊摟著他，兒子哭，她心跟著一塊疼。她不停拍打他的背，責備他不該這麽晚才說，“你為什麽不告訴媽。我找他們算賬去！”
江雨恒趴在媽媽懷裏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江雨欣也拍了拍弟弟的背，“你怎麽不跟我說呢？”
江雨恒一邊哭一邊回答，“我怕你難過。”
李秀珍把氣撒到丈夫身上，“你早知道，為什麽不告訴我！”
江建業覺得自己真冤，“我也是星期五接他放學才知道的。我之前也不知道啊。”
李秀珍撫了撫兒子的後腦勺，“所以開超市是你的主意？”
江雨恒輕輕點了下頭，“我不想他們說我是臭小孩。”
李秀珍心一抽一抽的疼，這會也不跟丈夫較勁了，“好好好，媽轉行，咱們開超市。”
江雨彤無語，她爸媽是不是搞錯重點了。
這件事的本質不是父母做什麽生意，而是那些學生為什麽會知道江家收廢品吧？
江家廢品收費站開在郊區，離他們這兒有幾十裏，李秀珍和江建業每次回家都會換上幹凈衣服，那些學生是怎麽知道的？
江雨恒聽到二姐的問話，連哭都忘了，擡頭看她，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。”
江雨彤看向江建業，意有所指，“你不知道，但爸肯定知道啊。”
江建業下意識接了一句，“我哪知……”還沒說完，他突然意識到什麽，“不會吧？是他說的？”
他一臉心虛，那他豈不是連累了兒子？
李秀珍和江雨欣一頭霧水，“誰說的？你們在說什麽？我怎麽聽不懂。”
江雨彤看向弟弟，“藍大軍的私生子是不是跟你一個學校？”
江雨恒楞了下，點了點頭，“是啊，他跟我一個班的。”
其他人也明白了，江雨欣氣得直跺腳，“所以這消息一定是他傳出去的。太壞了！他怎麽能這麽壞！”
李秀珍也氣得不成，她兒子這麽乖，那個私生子憑什麽聯合全班人孤立他！
江雨欣激動過後，又有些疑惑，“他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李秀珍翻了個白眼，“還能為什麽，當然是你爸幹的好事了。”
說好投資一百萬，又反悔不投了，那私生子是替他爸出氣呢。
江建業不願相信，“不能吧？”
江雨彤摸摸下巴，“也可能是因為藍書瑤。我和藍書瑤關系很好。他可能認為我們家和藍書瑤是一夥的。”
私生子和原配女兒本來就是敵對。他對付不了藍書瑤，就想對付弱小可憐的江雨恒了。
李秀珍憤怒到失去理智，“小恒，你回頭去學校把他媽是小三的事宣揚出去。也讓他嘗嘗被人孤立的滋味！小小年紀就這麽惡毒，活該他自食惡果。”
江建業也是氣炸了，這種事去學校找老師都不管用。畢竟他們家真的是收廢品，難道還能讓老師堵住大家的嘴嗎？
他咬了咬牙，“去！一定要讓他受到懲罰！”
江雨恒老實內向，聽到爸媽都要他這麽做，有點害怕，“真要這麽做啊？”
江雨彤覺得弟弟性子太軟了，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，正常人遇到這種事不應該是反手打回去嗎？怎麽他弟弟反而擔心對方會受傷害呢？
她鼓勵他，“你被人孤立的時候，有沒有很難過？”
江雨恒點頭，“難過。”
他躲在被子裏偷偷哭過。他甚至想回到林莊村。省城再好再漂亮也不是他的家。
“既然難過，那你就要打回去！”江雨彤以前不想跟一個小孩子計較，可這孩子太壞了，必須給他一個教訓。
江雨恒咬咬牙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江雨彤突然想起一件事，盯著他眼睛不放，“你的票真的賣了？”
之前她就覺得這事不對勁。江雨恒的同學肯定也是小學生，誰會只買一張票呢。
江雨恒下意識低頭，眼神亂瞄始終不敢跟她對視，最終實在頂不住壓力，結結巴巴承認，“是被同學搶走的。”
這孩子在家調皮搗蛋，在學校卻內向不愛說話，這樣可不成，江雨彤盡量放柔聲音，引導他，“那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江雨恒不笨，只是外地人初到省城初來乍到，有點怕事，現在一家人都鼓勵他，這給了他無限勇氣，他想了想，“告訴老師？”
江雨彤點頭，還算有點進步，可是她緊接著追問，“他要是不承認呢？”
江雨恒撓了撓頭，對啊，票已經被搶走了，其他同學都孤立他，肯定不會站在他這邊幫他說話。沒有人證和物證，老師不相信他，會不會認為他是個愛說謊的壞孩子。
他想了半天，終於想到一個主意，“我知道了，我激怒他！他腦子笨，他自己口不擇言，說漏嘴，老師肯定就信我，不信他了。”
江雨彤滿臉欣慰，還算孺子可教，她又繼續追問，“是個好主意，但是如果有同學給他通風報信呢？”
江雨恒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，眼睛一亮，“我知道了，我用錄音機錄下來。這樣他不得不承認！”
江雨彤揉揉他腦袋，“你看！你不是想出來了嘛。一味忍讓只會讓別人覺得你好欺負。你要反抗，不要害怕！”
江雨恒響亮應了聲‘好’，扭過頭問爸爸要錢買錄音機。
江建業這次掏錢特別爽快。
江雨恒有些忐忑，“這樣就有人跟我玩了嗎？”
大家誰都沒有說話，齊齊看向江雨彤。
江雨彤也有點麻爪，交朋友很重要嗎？方雯雯想要朋友，弟弟也想要。
江雨彤將自己帶回來的特產拿出來，“你把這些東西送給沒說你壞話的同學，先試試看他們的反應？這世上也不都是人雲亦雲，沒有一點判斷力的。大部分學生可能是事不關己，高高掛起。你主動跟他們說話，他們也許就願意跟你做朋友了。”
江雨恒有點忐忑，“要是他們說的話，我插不進去，怎麽辦？”
江雨彤心累，這孩子在學校完全變了個人，不僅害羞還內斂，“聊你擅長的啊，像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對撈魚摸蝦都很感興趣吧？你不是很擅長這些嗎？”
“好，我試試。”
江雨彤拍拍他肩膀，“你也別覺得自己低人一等，咱爸媽不偷不搶，老老實實賺錢，沒什麽丟人的。”
江雨恒羞愧低下頭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江建業打圓場，“好了，好了，也不能全怪你弟弟，他被同學那麽叫，自尊心哪裏受得了。哎，都是我和你媽沒用！”說完，拉著兒子出了家門。
李秀珍沒有跟去，她似是下了決定，“我覺得還是開一家超市吧。雖然這次確實是那個私生子使壞。但是我和你爸確實給你們丟人了。你弟弟還小，他同學父母都是有錢人，聽說還有不少當官的。咱們收廢品確實不太體面。”
江雨彤對父母做什麽工作不太在意，只要他們不出什麽亂子，她就隨他們折騰，“你們自己決定就好。”想到後來房價漲得特別快，她擔心父母鋪面租好，回頭人家房東再漲價，她再三叮囑，“一定要跟房東簽正式合同。最少簽五年。賠償款也要寫上。不要舍不得花錢。”
要不是不能暴露自己有私房錢，她都想買一家鋪面給他們開店。
不過鋪子一簽就是五年，房東就算想漲價，也得五年後，到時候他們買的鋪面也拿到手了。到時把東西搬過去就行。
在家吃了晚飯，江雨彤就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學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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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雨彤付錢的時候，發現旁邊有人往自己這邊擠了一下，她下意識掃了眼旁邊人，青年臉上閃過一絲驚慌，隨後撒腿就跑。
江雨彤立刻追了過去，“小偷！給我站住！”
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，前面的青年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，因為急著逃跑，一個沒註意直接撞到樹上。
路人齊齊皺眉都替他疼。
江雨彤顧不上喘氣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錢包，踢了他一下，“活該！”
小偷捂著鮮血淋漓的腦袋，一臉兇神惡煞，“你死定了！”
江雨彤白了他一眼，就在這時穿制服的民警趕了過來，將事情了解清楚。
看到小偷捂著傷口，疼得嘶牙咧嘴，民警失笑，“就你這眼神還學人當小偷。你這不是找死嗎？”
好好的路不走能撞行道樹上，這小偷也太菜了。
民警給江雨彤做了筆錄，她一邊檢查東西一邊回答。做完筆錄，她轉身離開了。
**
“江雨彤？”
“江雨彤？”
人流攢動的夜市，霓虹燈閃爍，到處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，葉謹擠在人堆裏，四處張望呼喊，叫著她的名字。可那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，一點蹤跡也無。
遲遲沒有得到她答覆，他那點僥幸漸漸化為恐慌。她該不會出事了吧？
“江雨彤？”
葉謹掏出手機，撥打她的電話，但是電話那頭沒人接。跟哪去了？
他像個沒頭蒼蠅跌跌撞撞在人群中游走，只要看到有與她相似的身影，他就上前拍對方的肩膀。可每次回頭，看到的都是一張陌生的臉。
次次期待，次次失望，一步步加重他的仿徨。
“江雨彤？”
“江雨彤？”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葉謹感覺有人從身後拍了下他肩膀。
緊接著是她響亮的聲音，“我在這裏！”
葉謹緩緩回頭，她手裏舉著一個隨風而動的彩色風車，此時正睜著那雙閃亮的大眼睛，笑盈盈看著自己。
她歪著腦袋看著他發紅的眼圈，滿臉不解，“你怎麽哭了？”
江雨彤有些疑惑，她剛剛好像只離開一小會兒吧？他怎麽就哭了？發生什麽事了嗎？
“你嚇死我了！我還以為你被人拐跑了。”
擁抱來得突如其來，江雨彤手裏的風車沒拿穩，直接摔到地上，被行人踩碎，她想低頭撿起來，身體卻被他緊緊摟在懷裏，他的力道很重，好像一塊堅硬的鋼鐵將她牢牢桎梏，讓她再也動彈不得，離得這麽近，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急促加快的心跳，切切實實體會到剛剛她的失蹤嚇住了他。
江雨彤拍拍他的背，不停安撫他，“這可是夜市，那麽多人呢，我怎麽可能會被人拐跑。剛剛有個小偷偷我錢包，我追小偷去了。”
葉謹也覺得丟人，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哭了。他緩緩松開她，側頭抹掉眼淚。
江雨彤裝作沒看到他的窘迫，岔開話題，“我買的東西呢？”
葉謹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急著找人，東西好像全掉了，他有點尷尬，“我再給你買。”
江雨彤沒想到自己失蹤，葉謹會嚇成這樣，她有些心虛又有些愧疚，打了個哈欠，“不用了。我逛累了。咱們回去吧？”
葉謹偷偷打量她，見她確實沒有生氣，才悶悶道，“你以後別嚇我了。剛剛我還以為你被人販子拐走了呢。”
“我都十四了，你當我是小孩子啊。”江雨彤哭笑不得。什麽時候居然也會有人擔憂她被拐賣，就連她爸媽都不會有這種煩惱。這次來廣州，她爸媽也只是叮囑她註意安全罷了。
葉謹見她態度漫不經心，有些急了，“我說的是真的。”
江雨彤打量他的神色。她剛剛從失蹤到出現滿打滿算只有三分鐘，換成其他人頂多以為走散了，他卻下意識以為她被拐賣了。還有他這麽害怕，擺明有問題。出了夜市，喧囂被遠遠甩在身後，江雨彤看著他，“你以前遇過人販子？”
這話雖然是疑問，但是語氣卻很篤定。
葉謹身體僵了僵，臉上浮現一絲苦澀，“我八歲那年，保姆趁我爸媽不在家，想把我弟弟偷走。我追出去喊保姆，保姆倉皇逃跑，不小心被車撞死，我弟弟也受了重傷，在重癥室搶了三天三夜才救回來。打那以後，他就三天兩頭生病。”
他聲音幾度哽咽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。如果當初他沒有叫住保姆，他弟弟會不會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？
江雨彤不知怎地，突然想起下午買特產時，她提及家人時，他呆楞的眼神，她心中有個猜測，“你父母把錯怪到你頭上？”
葉謹動作怔住，眼睛與她對視，像是在問“你怎麽知道”。
江雨彤恍然，她居然真的猜對了。他父母把錯怪到他頭上，所以他們關系鬧僵了。
江雨彤覺得匪夷所思，“你又不是故意的，你才八歲，他們憑什麽把錯怪到你頭上？”
葉謹苦笑，低低道，“是我不該叫他們。如果不是我叫，保姆不會撞車，弟弟也就不會受傷。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”
江雨彤剛想說，不是你的錯，葉謹卻緊接著道，“你以後別嚇我了。”
他的眼睛好像被水洗過一般，像一幅上好的水墨畫，帶著憂傷與眷戀。
江雨彤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，她重重點了下頭，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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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回到省城，江雨彤和葉謹在鳳凰小區門口分開。
今天是周末，大姐和小弟都在家，但是她沒想到父母居然也在。
江建業在看到她那一刻，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，腿不由自主放下來。
李秀珍好似找到了主心骨，“小彤，你快勸勸你爸。他又要瞎折騰。”
江雨彤將帶來的東西扔到沙發上，揉了揉眉心，“又怎麽了？”
江雨欣趴在她耳邊小聲解釋，“爸想開店？”
江雨彤滿臉疑惑，“開什麽店啊？”
江建業見她不像之前那麽反對，眼睛一亮，“我想開超市。”
江雨彤點點頭，開超市還成，至少不會把錢扔水裏，“在哪開？鋪面找好了嗎？租金多少錢？在哪進貨？”
一連幾個問題像炸彈似的一股腦全拋出來，江建業哪裏接得住，他剛把念頭說出來，他媳婦就強烈反對，他哪來得及想那麽多。
李秀珍見他一問三不知，翻了個白眼，“你爸就是想一出是一出。他前幾天遇到跟他一塊賣菜的老李，見人家開了個小超市，生意還挺好，他就想學他。”
江雨彤恍然大悟。原來是跟風。
李秀珍激動拍了下大腿，“可咱家廢品生意也挺好啊。一個月能掙三四千塊錢呢。這麽賺錢的生意，以前打著燈籠都難找，他居然還要折騰。你說他是不是吃飽了撐的。”
江雨欣點頭附和，她媽說得沒錯。一個月賺這麽多該知足了。
江建業白了兩人一眼，“你們懂什麽！我這還不是為了咱三個孩子著想。”
江雨欣和江雨彤一頭霧水。關他們什麽事？
江雨恒飛快看了他爸一眼，手指不由自主攥緊，很快低下頭。
江建業嘆了口氣，“咱們收廢品確實能賺錢。可說出去不好聽啊。回頭在學校裏，同學都叫你是收廢品的孩子，你們面上有光嗎？”
江雨彤不在意道，“這有什麽。你們不偷不搶。合法做生意，沒什麽丟臉的。”
反正外國語的同學每個家裏都很有錢，她都已經習慣了。同學要是跟她比家境，她就能跟他們比學習。誰怕誰啊。
江雨恒不可思議看著她，他二姐都不介意嗎？
江雨欣也有一瞬間怔楞。雖然她不會為父母收廢品丟臉，但是同學知道，她面上確實無光。
江建業也被她淡然的態度弄得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。
李秀珍激動拍巴掌，“你看，我就說嘛，孩子們不會嫌棄我們的。我們供他們吃，供他們穿，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到大，他們怎麽可能會嫌棄我們。咱家孩子懂事著呢。”
江雨恒和江雨欣齊齊垂下頭，不知該怎麽接話。
江雨彤在她爸和她弟臉上來回逡巡，突然想到什麽，視線停留在江雨恒身上，“你在學校是不是被人孤立了？”
江雨恒猛然擡頭，完全沒想到二姐居然猜出來了。
李秀珍含笑的臉有一瞬間僵硬，扭頭看向江雨恒，“你說什麽？小恒，你被同學孤立了？”
江雨恒這麽多天的委屈一直無處發洩。
自打轉了學，他進入陌生的班級，就像個外來者，處處都格格不入，他們嫌棄他說話有口音，嫌棄他學習認真，他始終無法融入他們。
前段時間，同學們知道他父母是收垃圾的。經過他時，故意捏著鼻子往後退，罵他是個“臟鬼”、“臭小孩”。
江雨恒在學校成了孤家寡人。他越發想念林莊村小學，它也許沒有鳳凰小學漂亮，可同學們不會排擠他。
他很想回去。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。
江雨恒這些天一直悶在心裏，他不想告訴家人，怕他們難過。此時被二姐戳穿，他心裏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，眼淚像下雨一樣，啪嗒下個不停。
李秀珍心疼得不行，緊緊摟著他，兒子哭，她心跟著一塊疼。她不停拍打他的背，責備他不該這麽晚才說，“你為什麽不告訴媽。我找他們算賬去！”
江雨恒趴在媽媽懷裏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江雨欣也拍了拍弟弟的背，“你怎麽不跟我說呢？”
江雨恒一邊哭一邊回答，“我怕你難過。”
李秀珍把氣撒到丈夫身上，“你早知道，為什麽不告訴我！”
江建業覺得自己真冤，“我也是星期五接他放學才知道的。我之前也不知道啊。”
李秀珍撫了撫兒子的後腦勺，“所以開超市是你的主意？”
江雨恒輕輕點了下頭，“我不想他們說我是臭小孩。”
李秀珍心一抽一抽的疼，這會也不跟丈夫較勁了，“好好好，媽轉行，咱們開超市。”
江雨彤無語，她爸媽是不是搞錯重點了。
這件事的本質不是父母做什麽生意，而是那些學生為什麽會知道江家收廢品吧？
江家廢品收費站開在郊區，離他們這兒有幾十裏，李秀珍和江建業每次回家都會換上幹凈衣服，那些學生是怎麽知道的？
江雨恒聽到二姐的問話，連哭都忘了，擡頭看她，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。”
江雨彤看向江建業，意有所指，“你不知道，但爸肯定知道啊。”
江建業下意識接了一句，“我哪知……”還沒說完，他突然意識到什麽，“不會吧？是他說的？”
他一臉心虛，那他豈不是連累了兒子？
李秀珍和江雨欣一頭霧水，“誰說的？你們在說什麽？我怎麽聽不懂。”
江雨彤看向弟弟，“藍大軍的私生子是不是跟你一個學校？”
江雨恒楞了下，點了點頭，“是啊，他跟我一個班的。”
其他人也明白了，江雨欣氣得直跺腳，“所以這消息一定是他傳出去的。太壞了！他怎麽能這麽壞！”
李秀珍也氣得不成，她兒子這麽乖，那個私生子憑什麽聯合全班人孤立他！
江雨欣激動過後，又有些疑惑，“他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李秀珍翻了個白眼，“還能為什麽，當然是你爸幹的好事了。”
說好投資一百萬，又反悔不投了，那私生子是替他爸出氣呢。
江建業不願相信，“不能吧？”
江雨彤摸摸下巴，“也可能是因為藍書瑤。我和藍書瑤關系很好。他可能認為我們家和藍書瑤是一夥的。”
私生子和原配女兒本來就是敵對。他對付不了藍書瑤，就想對付弱小可憐的江雨恒了。
李秀珍憤怒到失去理智，“小恒，你回頭去學校把他媽是小三的事宣揚出去。也讓他嘗嘗被人孤立的滋味！小小年紀就這麽惡毒，活該他自食惡果。”
江建業也是氣炸了，這種事去學校找老師都不管用。畢竟他們家真的是收廢品，難道還能讓老師堵住大家的嘴嗎？
他咬了咬牙，“去！一定要讓他受到懲罰！”
江雨恒老實內向，聽到爸媽都要他這麽做，有點害怕，“真要這麽做啊？”
江雨彤覺得弟弟性子太軟了，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，正常人遇到這種事不應該是反手打回去嗎？怎麽他弟弟反而擔心對方會受傷害呢？
她鼓勵他，“你被人孤立的時候，有沒有很難過？”
江雨恒點頭，“難過。”
他躲在被子裏偷偷哭過。他甚至想回到林莊村。省城再好再漂亮也不是他的家。
“既然難過，那你就要打回去！”江雨彤以前不想跟一個小孩子計較，可這孩子太壞了，必須給他一個教訓。
江雨恒咬咬牙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江雨彤突然想起一件事，盯著他眼睛不放，“你的票真的賣了？”
之前她就覺得這事不對勁。江雨恒的同學肯定也是小學生，誰會只買一張票呢。
江雨恒下意識低頭，眼神亂瞄始終不敢跟她對視，最終實在頂不住壓力，結結巴巴承認，“是被同學搶走的。”
這孩子在家調皮搗蛋，在學校卻內向不愛說話，這樣可不成，江雨彤盡量放柔聲音，引導他，“那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江雨恒不笨，只是外地人初到省城初來乍到，有點怕事，現在一家人都鼓勵他，這給了他無限勇氣，他想了想，“告訴老師？”
江雨彤點頭，還算有點進步，可是她緊接著追問，“他要是不承認呢？”
江雨恒撓了撓頭，對啊，票已經被搶走了，其他同學都孤立他，肯定不會站在他這邊幫他說話。沒有人證和物證，老師不相信他，會不會認為他是個愛說謊的壞孩子。
他想了半天，終於想到一個主意，“我知道了，我激怒他！他腦子笨，他自己口不擇言，說漏嘴，老師肯定就信我，不信他了。”
江雨彤滿臉欣慰，還算孺子可教，她又繼續追問，“是個好主意，但是如果有同學給他通風報信呢？”
江雨恒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，眼睛一亮，“我知道了，我用錄音機錄下來。這樣他不得不承認！”
江雨彤揉揉他腦袋，“你看！你不是想出來了嘛。一味忍讓只會讓別人覺得你好欺負。你要反抗，不要害怕！”
江雨恒響亮應了聲‘好’，扭過頭問爸爸要錢買錄音機。
江建業這次掏錢特別爽快。
江雨恒有些忐忑，“這樣就有人跟我玩了嗎？”
大家誰都沒有說話，齊齊看向江雨彤。
江雨彤也有點麻爪，交朋友很重要嗎？方雯雯想要朋友，弟弟也想要。
江雨彤將自己帶回來的特產拿出來，“你把這些東西送給沒說你壞話的同學，先試試看他們的反應？這世上也不都是人雲亦雲，沒有一點判斷力的。大部分學生可能是事不關己，高高掛起。你主動跟他們說話，他們也許就願意跟你做朋友了。”
江雨恒有點忐忑，“要是他們說的話，我插不進去，怎麽辦？”
江雨彤心累，這孩子在學校完全變了個人，不僅害羞還內斂，“聊你擅長的啊，像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對撈魚摸蝦都很感興趣吧？你不是很擅長這些嗎？”
“好，我試試。”
江雨彤拍拍他肩膀，“你也別覺得自己低人一等，咱爸媽不偷不搶，老老實實賺錢，沒什麽丟人的。”
江雨恒羞愧低下頭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江建業打圓場，“好了，好了，也不能全怪你弟弟，他被同學那麽叫，自尊心哪裏受得了。哎，都是我和你媽沒用！”說完，拉著兒子出了家門。
李秀珍沒有跟去，她似是下了決定，“我覺得還是開一家超市吧。雖然這次確實是那個私生子使壞。但是我和你爸確實給你們丟人了。你弟弟還小，他同學父母都是有錢人，聽說還有不少當官的。咱們收廢品確實不太體面。”
江雨彤對父母做什麽工作不太在意，只要他們不出什麽亂子，她就隨他們折騰，“你們自己決定就好。”想到後來房價漲得特別快，她擔心父母鋪面租好，回頭人家房東再漲價，她再三叮囑，“一定要跟房東簽正式合同。最少簽五年。賠償款也要寫上。不要舍不得花錢。”
要不是不能暴露自己有私房錢，她都想買一家鋪面給他們開店。
不過鋪子一簽就是五年，房東就算想漲價，也得五年後，到時候他們買的鋪面也拿到手了。到時把東西搬過去就行。
在家吃了晚飯，江雨彤就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學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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